畢業快樂：當我們假裝勇敢的時候，我們會學會真正的勇敢

畢業季又到了，也是國民焦慮指數上升的時候，所有迷惘、不安、對未來的徬徨都雜揉在日子裡，我們笑著祝福彼此畢業快樂，轉過身，卻往往無力的掉下眼淚。

很多人跟我說過「臺大畢業的人怎麼可能擔心找不到工作？」

然而世間閃閃發光才能出眾的人多如夜星，而我們卻只是隨波逐流，害怕被黑暗吞沒，成為世間芸芸眾生的一部份。臺大畢業，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。而世人對我們的期待卻過於沈重。

我想我已經足夠幸運，可卻也還不夠勇敢。

”

我們都是在假裝勇敢的時候，慢慢學會克服恐懼的。

是真的。

大一那年暑假，我去帶了兒童營隊，沒有人想過，營隊期間天氣晴朗陽光毒辣，最後結束的那一刻竟然暴雨傾瀉閃電打雷，天色暗的彷彿黑夜。

孩子們或哭或害怕，我也害怕。

我曾經以為，打雷是我一輩子都治不了的恐懼。

高中位在山附近，曾經有次晚自習，學校在暴雨中被雷擊中，轟隆一聲炸亮窗外，我嚇得大叫，十六七歲了，還哭得像五歲一樣，可是我忍不了，自幼每每只要看見閃電，我都會馬上摀耳就地蹲下。

彷彿我前世是被炸死的，恐懼留在我的記憶裡，我害怕從天上落下的任何一道閃光。

然而那時牽著孩子們的手，他們用害怕的眼神看著我，我竟然告訴他們，「沒事，不要害怕。」

我們必須穿著雨衣走二十分鐘的路程回到大門，他們的家人正在那裡等著他們，在大雷雨中走二十分鐘真的不是開玩笑的，我感受到他們瘦小的手臂在顫抖，把我的手越牽越緊，而我一次又一次的說，我們就快到了，我們會沒事的不要怕。

我知道我在騙人，因為我比誰都更想蹲下來大哭，比誰都不願意走入雷雨中。

原來有了孩子的母親，真的是世上最堅強的生物，當人有了必須保護的事物，就會變得無比強大，我想那一刻，我始懂得這個道理至少三分吧。

也是在那次之後，我決定將來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，這大概也是某些人尚未克服的恐懼吧。

後來我發現我不怕打雷了。

直到現在，雖然偶爾還是會想，萬一被雷打中，像有懼高症的人永遠想著自己會墜落（因為我也有懼高症），但我已經忘記曾經那個哭泣尖叫的膽小的自己了。

謊說了一百次，大腦好像真的會信以為真似的，那一天我說了無數次沒事和不要怕，是否我的大腦也接收到了安心的訊息呢？我沒有機會問孩子們是不是真的不害怕了，但至少他們很勇敢的挺過了那場雷雨，平安的回到家了。

”

生命永遠逃不了與時間意識對抗，畢業焦慮的來源是我們急速消逝的青春。當我們越是想留住青春的片刻，卻越是看見我們不得不長大的未來，看見被時代推著被迫前進的自己。

見一次面，就又少了一次機會。畢業了，有些臉再也不會看見了，你知道，會有好多人自此走出你的生命。

交錯之後，自然是漸行漸遠。

我們與最要好的朋友們隔著天南地北的距離，儘管我們知道高鐵一小時，可是我們知道，相聚的動力與時間會漸漸被忙碌削磨，最後風化成灰，散在記憶的沙灘上。原來科技的進步並沒有減少半分分離的痛苦，今時今日的我們，依舊在生命的渡口，執手相看淚眼，竟無語凝噎。

畢業了，我們要面對生命新的課題，然而生命殘忍，讓我們必須獨自前行。

可是前行的指標在哪裡呢？大學之前的生命很簡單，可是大學之後呢？沒有人會告訴我們該往哪裡走，我們也不知道，所謂好工作的定義是什麼。

我們頓時失去了自己在社會的定位座標，像故障的指北針轉個不停，我們的心也飄搖不定。

可是他們卻期待，我們能夠找到足以回應他們期待的答案。

”

2020，疫情肆虐，如今不勇敢，連畢業這一步都踏不出去。

我想我是真的很幸運，在四年內嗑嗑碰碰，竟然真的也讓我找到往前的道路，現在我想我只差勇敢。

他們都說，我已經足夠勇敢了，只因我毅然決然與學生身份切割，在這個沒有人看好的時節，仍然一心求職。

所有人都覺得，今年的畢業生是最倒霉的畢業生。但我想，最不幸，其實也是最幸運吧。

不幸跟幸運，兩個極端值，雖然我數學也不那麼好，但我想發生的機率應該是一樣的。

我們只是剛好處在颱風的中心，此刻面對著世界的騷亂，我們即將踏出第一步，承受迎面襲來的暴風。不是每一屆的畢業生都有挑戰的權利的，世界已經許久沒有如此動盪不安了，就連二戰期間都未曾停止的那些活動，如今傳統也一一被迫中斷。

如果都必須要勇敢，那我想成為最勇敢的那種人，我希望自己在還能跌倒的時候，經受最糟糕的那個時代。外人眼裡的我，好像生來就無所畏懼，儘管大雨滂沱也不會低下頭，可是世界上一定沒有生來就勇敢的人，做出這個決定的當下我該有多害怕呢，就算是現在，也仍舊時不時的感到膽怯。

世上有兩種人，如果有可以一生都待在安全的地方這個選項，有會留下來的人，也有不會的人，我想我不會。

當然無論去留，都沒有好壞之分，每個人的生命，只求能無愧於自己。而我的無愧，是不能止步。

”

我想現在一定還不是我二十一年的生命裡最勇敢的時候，我還沒能得到與徬徨不安並肩同行的勇氣。

近來我仍時不時想起大一那場雷雨，那應該算是我目前人生裡，規模能排進前三名可怕的大雷雨了，然而我竟然只花二十分鐘，就戰勝十八年來的恐懼。

也許，我們都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沒用而膽小吧。

想到這裡，我想畢業焦慮，似乎也不是那麼大的問題了，它不是才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一年嗎？恐懼的種子只是開了花，根卻淺淺的。

「沒事，不要害怕，一切都會很好的。」

這次真的是我自己說給自己聽了，希望每走一步，都能變得更勇敢一點。

”

「微冷，山頭斜陽卻相迎。」

雷雨過去了，生命又將是光輝燦爛的模樣。